多年以来,我曾在伊拉克、科罗拉多、阿富汗、堪萨斯等地带过许多士兵。如今,我仍然记得他们中的一些人,比如这个年曾在阿富汗坎大哈服役的一等兵。
他18岁,刚从高中毕业九个月后就要和我们一起追击塔利班。他身材矮小瘦削,却颇受人欢迎。他只有5英尺高(1.5米)。有一次,我看到他踏入一条灌溉渠后,他便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们只能看到他无线电上那根2英尺(60厘米)长的天线。
在我的幻想中,我总能看到同一个场景。他那脏兮兮的婴儿脸重新出现在那条沟渠,嘴上仍然不羁地叼着一根烟。他的名字叫安德森,我仍然记得当时我在想什么:如果他阵亡了,我要怎么告诉他的母亲?
时间晃到了年,我现在堪萨斯州里文沃斯堡(FortLeavenworth),战场上的日子早已远去。安德森在阿富汗的任务中安然活了下来,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或许成了一名更优秀的指挥官吧。但他的其他几个同伴没那么幸运,他们有的死了,有的失去了胳膊和腿,有的则留下了一生的心理创伤。
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安德森,以及其他像他一样或生或死的同伴。我的手腕上戴着两条手环,上面刻着我带过的六个年轻人的名字,他们死在了阿富汗和伊拉克。如果有时间,我还要再刻一个人的名字。不久前,我的一个士兵自杀了。有时,战争会在一切结束数年后再把你杀掉。
而且我能肯定的是,每当我们的国家把像安德森一样的人,派往距离堪萨斯成千上万英里以外的危险境地时,总会有一个绝佳的理由来解释这个举动,那就是为了重要的国家利益。至少,在我们所参与的战斗中,我们最好是站在正确的一方。
错误的一方
人们心中总有这样一个信念:美国是世界上最伟大扬善的国家,是这个星球上“不可或缺的国家”。但是,如果我们错了呢?毕竟,据我所知,阿拉伯和非洲国家街上人们的认知就完全不一样。美国人不喜欢外国人的评价,但是如果我们要做出清醒的战略,我们就必须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毕竟,我们已经进行了16年的反恐战争,而很明显有些情况并没有改变。或许现在是时候问一问,美国是否真的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正面的主要角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他们确实是罪大恶极的组织,而美国也确实在与ISIS作战。不过,在与ISIS作战中出力最多的,却是美国的盟友甚至是像伊朗这样的死对头。看看整个大中东地区的战争,我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问一问:美国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美国肯定不是站在大部分阿拉伯人一边,这应该很明显。看看这个地区很容易看得出来,美国主要支持的是以色列的利益、沙特王国、埃及的军政府和其他多个海湾国家。再想想特朗普政府以及之前两届美国政府的行动和声明,事实很明了。
在很多方面,美国不过是各式各样逊尼派统治者的空军力量、军事训练者和武器库。如今这个观点不常被人们所提及,因为对大部分美国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不太舒服的观点;对当权的决策者来说,这个现实也不太方便宣传。但这就是事实。
是的,我们确实在与ISIS作战,但事实并不这么简单。沙特是我们在该地区的主要盟友。在涉及到伊朗和恐怖主义时,沙特总将自己形容为“温和逊尼派阵营”的领导者。但现实却永远比这灰暗。5月份,特朗普总统就职后外事访问的第一站便是沙特。在这里,他与沙特签订了亿美元的军火订单。在过去数十年中,沙特一直在该地区传播他们解释的伊斯兰教义。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曾支持叙利亚境内与基地组织有关联的组织。
或许你会认为,并不是基地组织带来了ISIS,但别忘了是谁摧毁了纽约的双子塔。在特朗普欣赏沙特传统剑舞的同时,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联军也在轰炸也门的平民,摧毁了这个本就贫穷的国家,将他们推入了悲惨境地,造成了大量饥荒和霍乱传染病。
这场持续两年的沙特发起的战争便是这样,而且居然还被冠以“恢复希望行动”的称号。美国军队还为这场战争提供了空中加油机、高级弹药,以及情报信息。
如果你热衷于人权,那么你也应该问问,与我们合作的到底是怎样的国家。在沙特阿拉伯,女性直到最近才被允许开车,“巫术”是死罪,死刑犯会公开被砍头。为美国价值观欢呼吧!特朗普政府及将军们非常喜欢妖魔化伊朗的领导人。也许伊朗的领导人并不是天使,但是,他们领导下的伊朗却远比沙特这个绝对君主制国家更民主。想想路易十四带着阿拉伯头巾的样子,你就能知晓沙特统治的本质。
埃及位列以色列之后,是美国直接军事援助的第二大接收国,每年的援助高达13亿美元。埃及总统是曾在美国接受过训练的将军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他是通过政变上位的。埃及曾爆发过游行示威。由于游行人群支持的是已被罢免的民主选举总统,因而塞西命令军队朝人群开枪。这次事件后,美国这座希望灯塔对此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塞西如今仍然是埃及总统。埃及军队又一次收到了美国五角大楼的援助。4月份,特朗普在白宫接见塞西,并告诉记者们“以防人们有任何怀疑,我必须要说明,我们站在塞西总统的背后……他做得非常棒!”
美国军队在叙利亚和伊拉克与ISIS作战,但是即便如此,情况其实远比想象的更为复杂。美国空军曾帮助叙利亚和库尔德武装发动夺取ISIS“首都”拉卡的行动,该行动被冠以“幼发拉底河之怒行动”的名号。但是,在这场发生于年5月和6月的行动中,美国空军所杀死的平民数量,远远多于叙利亚的巴沙尔·阿萨德政权所杀死的平民数量。
除此之外,美国那残酷的空中行动似乎从来没有一个连贯的长期战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知道结束ISIS在叙利亚东部的统治后,接下来要做什么:成立一个库尔德小国家?库尔德、逊尼派部落、阿萨德武装之间爆发三边战争——而且还有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这个不可预知的因素?美国到底是在想当然地帮助谁?
与此类似,ISIS之前所控制的地区在经历了几年的战争之后,已经化为废墟。什叶派主导的民兵组织在未来所扮演的角色,是否会比之前ISIS更好呢?最开始的时候,派系沙文主义使得ISIS开始逐渐壮大。而现在的什叶派主导的政府甚至可能会再次滑向派系沙文主义。如果这样的话,美国可能会在伊拉克掀起自年以来的第四次战争。
冷战时期,美国的里根政府曾与沙特、巴基斯坦一起武装、资助、支持阿富汗的极端原教旨主义游击队员叛乱分子,这最终导致了9·11事件的发生。自里根政府以来,美国一直贯彻着这种地缘战略思维。中东的战争,以及我所参与的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都是这种思维的最新实践,但最终结果却令人失望。
除此之外,在另外一场冷战时期的秘密冲突中,里根政府还曾向残忍的尼加拉瓜反政府武装组织提供资金、武器以及训练,有时候还是以非法的形式。这次冲突造成了10万平民死亡。
在那些年中,美国还曾支持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而在当时,世界上其他国家早已开始远离这个种族主义国家——而且,直到年,美国才将曼德拉的名字从恐怖分子名单中删去。
而且,别忘了,美国还曾支持若纳斯·萨文比领导的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该联盟曾造成50万安哥拉人死亡。而这仅仅只是一系列行为的开端而已,后续还有很多很多。
当然,这些都是较为遥远的过去了。但是,美国军队在21世纪的行动表明,在可预见的未来内,美国似乎注定要重复站错队伍的命运了。如今的中东只是美国漫长的伪善历史的一个缩影而已。
无穷无尽的伪善
或许是因为大多数美国人都没有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