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中国新石器时代留下的艺术品与之作番比较,就会发现公元前12——8世纪的“新希腊人”,与公元前年左右的中国仰韶人,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一种相似的审美观,并创造出一种类似的绘画语言。从上个世纪初开始,西方以毕加索、马蒂斯为代表的现代画家们,也开始从这些原始作品中获取创作灵感,这段漫长的艺术之旅似乎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轮回。
几何风格时期的迪普利翁陶瓶(DipylonVase)局部
在此前的第十一篇文章中,我们了解了原始希腊时期的一些艺术作品,介绍了我们所熟悉的“古希腊”——那个西方文明发源地的两段前传:公元前31世纪至公元前12世纪的爱琴文明(主要包括米诺斯和迈锡尼文明),以及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8世纪的“荷马时代”。
此后,我们没有按照时间顺序行进,而是用了三篇文章介绍了从毕达哥拉斯到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哲学家,以及他们有关美学的思想发展脉络,之所以先讲述希腊人对美的看法,是因为要了解希腊人所创造的艺术,甚至整个西方艺术为什么会呈现出与东方完全不同的面貌,有必要先了解下希腊人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我们再回头看看,从“荷马时代”开始的希腊艺术,经历过什么?
壹几何风格的作品
公元前12世纪,迈锡尼卫城被北方多利安部落侵占,爱琴文明就此中断。因此“荷马时代”也被称作黑暗时期(Darkage)。
而艺术之火,在黑暗时期并没有彻底熄灭。首先,希腊艺术所取得的成就主要体现在神话史诗方面,大家耳熟能详“荷马史诗”便是其中的代表作品,这为日后的戏剧家、音乐家、画家和雕塑家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题材。
然而正如“荷马史诗”本身一样——这部史诗只是经过人们口头传唱,一直要到公元前6世纪才正式以文字形式记录下来——这一时期的可信史料匮乏,对于其艺术的了解,只能通过有限的出土文物来获得一些信息。
希腊各地的考古研究表明,这一时期在造型艺术方面,没能延续与继承爱琴文明的灿烂成就。当迈锡尼文明的光芒黯淡之后,从公元前年开始有年左右经历了一段蛰伏期。此后从北方南下的野蛮部落逐渐征服了希腊半岛及小亚细亚沿海,成为了“新希腊人”。
这些“新希腊人”另起炉灶,经历了一段原始的探索阶段。这些野蛮而好战的部落留下的艺术品大多是用于祭祀、陪葬的陶瓶。在装饰这些陶器时,他们使用了一些几何风格的花纹。
以下这件收藏于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NationalArchaelolgicalMuseum)希腊“花瓶”,并不是用来插花的,而是用于祭祀死者。这种陶瓶在死者的葬礼中用于盛酒,祭酒从瓶底的小孔流注在死者身上。
具有几何风格的陶瓶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陶瓶的制作年代约公元前年,其腹部位置绘制的一组“哀悼死者”的瓶画,代表了“荷马时代”中期开始形成的一种流行风格,这些“新希腊人”使用了一些高度概括的三角形、椭圆形和直线来表现人体,在图画之外的瓶身也布满了各类几何状的线性纹、鸟兽纹,形成一种左右对称、简朴而庄重的风格。
同样,这件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迪普利翁陶瓶(DipylonVase),大约制作于公元前年,它的绘画风格和所讲述的故事都与前者非常接近,看上去“新希腊人”在这一时期已经有了一整套成熟的绘画程式。这件陶瓶因为是从雅典附近的迪普利翁墓地(dipyloncemetery)发掘出土的,因此被称作迪普利翁陶瓶。
迪普利翁陶瓶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上述这种风格即被称作“几何风格”,因为在荷马时期、尤其是从公元前年到年左右,古希腊在造型艺术方面主要呈现出这种风格,因此这一时期在艺术史上,被称作“几何风格时期”。
贰几何风格并非乏味的艺术品
一般而言,能够制作陶器,标志着这些部落已经进入了新石器时代。如果我们将中国新石器时代留下的艺术品与之作番比较,就会发现公元前12——8世纪的“新希腊人”,与公元前年左右的中国仰韶人,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一种共同的审美观、并且创造出一种类似的绘画语言。
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的这件彩陶人面鱼纹盆,于年出土于西安半坡遗址。在陶盆上用红、黑、赭等颜色绘制了图案和纹饰,其中的人面与鱼的造型,也采用了几何图案,用简洁的线条与几何图案对物像进行高度概括、提炼,具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迪普利翁陶瓶局部1
虽然两者制作完成的时间相差了年左右,但均代表了我们的原始祖先在从原始氏族社会跨入奴隶制阶级社会之前,不约而同地找寻到了一种类似的绘画风格。但此后,东西方的艺术家们便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在各自的文明体系中,逐渐诞生出不同的哲学思想、审美习惯,这些背景导致了艺术作品的风格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中国西安半坡遗址出土的人面鱼纹盆
在一些饱受传统经典作品熏陶过的艺术评论家眼中,这一类“几何风格时期”的作品相当粗糙、简陋、原始。这些绘画大都采用僵硬的几何块面、线条,没有对人物和物体的细节、质地、体积和空间进行细致刻画、描绘。
若是我们从更早时期——比如约00万多年前,旧石器时代的人类祖先们在西班牙阿尔塔米拉岩洞顶部所作的野牛图,作番对比(见第七篇文章),就会发现前者几乎牺牲了所有的细节、色彩、生命力、运动的节奏,而演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文字似的象形符号。
西班牙阿尔塔米拉岩洞壁画距今约2万年
然而,若是能放弃自己对绘画的传统认识,平心静气地想,这些对自然物像进行高度提炼的作品,并不乏生动和有趣。
实际上,从上个世纪初开始,西方以毕加索、马蒂斯为代表的现代画家们,也开始从这些原始画家们留下的作品中来获得创作灵感。这段漫长的艺术之旅似乎带着一种轮回的宿命——人类的审美观从00年前的具象发展到年前的抽象,然后又从上个世纪初当人类号称进入现代社会时,再次将抽象作为一种时尚的绘画语言。
作为西方现代绘画具有开拓性的大师们,毕加索们试图摆脱几百年来形成的绘画语言,重新审视绘画本身。用最简单的线条和色块表现出各类复杂的自然对象,也让形象有一种稚拙、简率的美感。艺术评论家们一直无法说清楚,原始主义对于毕加索到底产生了多么重要的影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发现了一些类似的规律:用最简化的线条和几何体展现描绘对象的基础外形,形成一种简朴的风格。
这一点,在毕加索为他立体主义成名之作《阿维尼翁的少女》所创作草稿中,我们可以一览无遗,他所画的人体上半身所采用的三角形,多么类似于公元前左右“新希腊人”们在祭祀陶瓶上的杰作啊。
叁奥特曼与“古风式的微笑”
自“黑暗时代”后,“新希腊人”自公元前8世纪——6世纪,进入了所谓的“古风时期”(Archaicperiod)。因为很多希腊神话产生于“荷马时期”(黑暗时代)和“古风时期”,因此在艺术史上也将这两个时期——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统一称为“神话时代”。
这是一个新与旧、模仿与创新共融的时代,正如我国现代经济学家顾准在《公元前8—6世纪的希腊世界——城邦制度的最后完成》中所总结的,这一时期的希腊社会发生了两方面的剧烈变化:
其一是希腊人从小亚细亚及本土出发开始四处殖民,四处扩张的结果是构建了一个以希腊本土为中心的“地中海上的希腊世界”;
其二是在希腊本土上,原始部落渐渐形成了城邦。“黑暗时代”之后的希腊世界中,文明中心由小亚细亚转移到希腊本土。希腊人在各地建立了座奴隶制城邦,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雅典和斯巴达。
因为希腊处于地中海的贸易枢纽,与东西方的贸易交往频繁。希腊艺术家们开始学习、借鉴埃及、巴比伦、印度等地艺术成就,但他们并非像埃及人那样墨守成规,开始打破传统、大胆尝试,从中孕育出自己的艺术风格。
这一时期留下的希腊艺术作品,不再像荷马时代那样局限于一些小的雕像,而是开始尝试一些大型人体塑像,他们极力想要塑造出自己心中的理想形象。日后希腊雕刻中最突出的人体雕刻技法,也就是从这一时期开始了最初的探索,因此也有人说,真正的古希腊雕刻史,应从这一时期开始。
雅典卫城出土的女像(Kore)局部,高约厘米。约公元前年
然而,这一时期的雕刻还处于一种过渡阶段。考古发现的公元前7世纪中期的这些雕像,接近真人大小,大多以本地的年轻人作为模特。这时期的男性雕像(Kouros)大多为裸体,他们相信男人的身体是神圣的。而女性雕像(Kore)则穿着有褶皱的连身长袍。
这些雕像有些类似于古埃及的塑像,他们依然保持了正面率,显得生硬质朴。若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立像的面部几乎都带着同样的、两边嘴角上翘的微笑。这种微笑看上去有些程式化,甚至与面部表情并不协调,这种不自然的微笑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雅典卫城出土的女像(Kore)局部
青年立像(Kouros)局部,公元前年。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上世纪的日本动漫设计师成田亨(—2年)在设计奥特曼的脸部时,就参考了这种微笑。在他的设计理念中,奥特曼的身躯应当是具有简单、纯粹之美的秩序感。因此这位来自M78星云的光之巨人,他的嘴角总是浮现出一丝嘴角上扬的微笑。
这微笑让代表宇宙秩序的奥特曼,看上去更有力量。成田亨之所以让奥特曼长出这么一张嘴,因为他认为“真正的强者在战斗中应当是带着一丝微笑的”。
在艺术史上,人们将源自古希腊雕塑的这种微笑称为:“古风式的微笑”。(未完待续)